写在前面的闲话

  余华有篇出名的小说《活着》,十多年前在《小说月报》上第一次看时,并不觉得什么。过了这么些年,有天很偶然地在书店里看到了再版的这本书,封面上“活着”两个字,入目惊心,那实在是世界上最刺激的两个字了。死很容易,“活着”却很难,有的人仍在喘气,却象是死了;有的人死了很久,虽千载之下,依然懔懔如有生气。人生没有标准答案,奋斗也是过,懒散也是过,英雄也是一生,狗熊也就是这一辈子,但无论如何,只要能“活着”,就能等待未来,就有希望。
  这个故事是关于我们当中某一些人活着的纪录,也许有些地方和我们如今的科学认识会有所差异,要归入今日所谓的“幻”中,奇幻也好,科幻也罢。但是我们也要想到,当今社会之中我们视为理所当然的很多东西,比如手机,又比如电视,在哪怕短短一百年前也是不可思议的,甚至于1969年人类能够踏上月球的地面这个事实,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面,估计都还是超出世间大众想象的一种事情。人死后是否会有灵魂的存在?我们能否穿越时空?宇宙存在边界吗?如果宇宙存在边界,那么边界的外面又是什么?……很多的问题都还不能够有让人信服的答案和解释,因此今日的科学还远远称不上发达。
  所以我们对于未来能发生什么还是不能够确知的,没有谁能够准确断言一年,五年,十年,乃至百年后的情况。也许未来是存在着“穿越”这样的事情的,就和我们现在坐飞机东游西逛一样的寻常。也许未来普通的人也能飞出银河系,在不同的星球居住。这些都是我们这一代人所不能确知的。尽管如此,时代变更,但人类的情感和行为却没有太大的变化。无论民族,无论地域,一切时代的人们,他们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差异,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如此而已。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已有的事后必会有,已行的事后必会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如今大家的日子比起八几年或者九几年,从物质角度来看,要好得很多了,但是论起真心的快乐,却不见得比从前更开心,从前我们更穷,但是却似乎更快乐。部分是大概是社会变化的原因,这二十年来,生活于无声无息间发生了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思想、服装、娱乐、语言、经济、伦理,一切都变了,在这变革之中,活得有滋有味、志得意满的,终归是少数。还有一部分是传承的问题。我们的一些传统,受到欧美日的较强势的文化影响而削弱了,我们有很多人对哪怕普通日本人都比较陌生的尺八和歌舞伎感兴趣,而我们自己的一些非常精彩的东西却在消亡,三弦都没有多少人能够弹奏了,又比如昆曲这样美好的东西,竟然还要依赖白先勇出头奔走才有些起色。
  如田克俭所分析的那样,当今社会上有一种庸俗化的潮流,受功利思想影响,一些人沉醉于对金钱和利益的信奉和追逐,不再相信精神还会有什么独立的地位和价值,但同时又普遍感觉到精神空虚而产生的痛苦和焦虑。在功利驱使下,很多当代人已经习惯于粗鄙的言行,没落的心态,爆发的肉欲和浑浑噩噩的生活。他们来了,吃了,穿了,玩了,乐了,觉得这就够了,这就是生活中的一切。内心精神世界空空如也,但他们却并不觉得自己缺少什么,很“充实”很满足。他们就像柏拉图所说的生活在黑洞中的人们,如果说有人告诉他们外面有明亮的阳光、广大而丰富的世界,恐怕他们不会相信;如果对他们说除了物欲之外世界上还有一些更有意义和价值的事情,他们也不会相信。对动物来说,世间最富魅力的就是眼前的食物和异性,但对人类来说,世间最富魅力的却应该是无限之中的未知。太世俗的人们是人类的悲哀,人之为人,本来就具有寻求生命意义的根本愿望。当这种寻求意义的意志遭受挫折时,或者被求享乐的物欲所取代时,心灵是迷茫的。失去精神引导的社会是可悲和可怕的,不是蒙昧的也是混沌的。人与动物的主要区别就在于有没有超越感官享乐的意义追求。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他曾对人生意义和信念进行永无休止地追求和思考,在于其精神力量和精神追求。
  我们的精神生活是不丰富的,文明的传承也并不如人意,所以我们尽管获得了物质上一定程度上的补偿,却并不是那么快乐。
  人生于世,没有标准答案,也不知道要经历多少的痛苦和哀愁,写下这个故事,部分也是为了在想像的世界中减轻自己在现实中的压抑,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大家展卷一笑,写的和读的人都权做解闷。这个奇幻故事,在表达形式上大概有些另类,但是让读者感到心灵喜悦,觉得精神愉快就是我写作的目的。好的传奇故事的生命是恒久的,即使作者和编辑都已经作古,它都会存活下去,被人阅读,予人愉悦,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上一节】【返回目录】【下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