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鼠可并不都是祸害

  胡来法师开着小货车一道烟直接开进了铜安市公安局,坐在副驾位置的朱理想看着他径直往大门里面闯,一点刹车减速的意思都没有,心里直打鼓,公安局那是随便进的?
  没想到胡来法师离开门口老远用喇叭“滴-滴---滴滴滴-滴---------”发电报一样按了一串噪音出来,公安局门卫问也不问就把车闸开了,还迅速立正、严肃敬礼。大概这是左局长告诉胡来的独家声控开门招数,朱理想这才放了心,看来胡来法师没胡说。
  铜安市公安局长左景林是个矮胖子,一张大圆脸,笑起来两眼眯成两道缝,如果不是身上隐隐带着些杀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餐馆老板。
  “胡大法师!哎呀什么风把你给吹到我这个小地方来了,早点通知,市委的昌明书记,还有郭市长,那可得按外国元首访问级别欢迎啊,我这也好安排特警给你开个道啊。” 见到四面山的500强财神和老婆救命恩人胡来,左景林笑逐颜开,热情得一塌糊涂。局党委办公室几个人来回穿梭,摆座、泡茶、打热毛巾,忙得脚不点地,好一阵才安排好出去,留左局和几位贵客静叙。
  左景林这办公室超大,楼层挑高起码5米,面积在120平方以上,几个人坐在中间,四周空旷之极,正墙上一幅天山景色的油画,搞得胡来等人有坐在人民大会堂新疆厅的感觉。
  胡来法师在过去的8年间断断续续读了两个学期的天京大学EMBA,修了18个学分以后,变得更有时间观念,因此他没说多少废话,把南瓜山铜矿被黑社会控制强迫使用和杀害奴工的情况给左景林介绍了,左局点起一支七星烟,边抽边听,他面无表情,只是眉头夹得越来越紧。
  胡来法师讲到最后,道:“看着过去的交情上,请左局把南瓜山这个黑矿给端掉。”
  左局夹着烟,义愤填膺地说:“我们一直怀疑南瓜山铜矿有古怪,早有侦查计划,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动手,没想到在我们的辖区竟然有这样没天理的地方,不用说我们的交情,就是我们的职责,也要清除掉这个社会毒瘤、人间地狱!”
  胡来法师听了这话比什么都舒服,烈火上抓紧喷油,追加承诺,本次行动的费用全部算在四面山神庙帐上,事成之后再给市局盖两栋家属楼。
  左局的胖脸登时笑得灿烂无比,热情如火,从椅子上直蹦起来,跑到胡来面前面前握着他的双手,连声说道:“那怎么好意思,那怎么好意思!”胡来法师潇洒大方地道:“好说,好说!”
  说时迟那时快,左景林突然抽手,抢过胡来法师身上背着的装着阎浮果的袋子,然后闪电般退开。胡来法师一愣后反应过来想扑向左景林,大厅顶上已经哐地一声落下一个沉重坚固的方形铁笼,将他们三人关在里面。胡来法师愣住了,好一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吼道:“左景林,你TMD的疯了?”
  左景林不理他,踱回去坐到他的办公桌后面,小心翼翼把栽着阎浮果的盆子从袋子中取出,放在桌上,阎浮果暗红色的光已经越来越暗了。左景林欣赏了一阵阎浮果,然后抬头没有太多表情地看着笼子里面的朱理想三个人,看了一会,他把抽到半截的烟摁在烟缸里面,拿起桌上一个红色遥控器,一按电键,正墙上的巨画缓缓翻转了过来,背面竟然是一个同样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上面列着的是《南瓜山数据汇总表》,采掘计划、出矿量、炸药储备及消耗量、劳力增减、水电供给、车辆等数据一目了然,还是动态更新的!
  然后左景林一字一顿地说道:“胡大法师,其实你说的我比你更清楚,因为我就是南瓜山的矿长!”
  胡来等人终于明白左景林翻脸的原因了,感觉天一下子黑了,咱的命可是真苦啊!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这下他们算是知道自寻死路是个啥滋味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胡炼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看着他们三个傻瓜。
  “胡大法师、高大主任,还有这位小兄弟,三位请了。”左景林按了下红色遥控器上另一个键,关着三个人的方形铁笼缓缓向地下沉降,在笼子完全沉到地下时,传来左景林最后的声音:“老胡,你别怨我,谁让你要动的是南瓜山?其他的都好商量,但是你要消灭我的南瓜山,那我也只能对不起你了。另外忘了通知你,我老婆早换了,尽管如此,我还是欠你一个人情,自然要报答,这样吧,明天苏老大赶回来后我会求他给你留个全尸的。”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在这个阴暗、湿气弥散的地下室里,没有一个人想说话。
  朱理想的心里更是黑暗,就像装了个冰箱,到处地冒冷气。南瓜没救成,这下泥菩萨掉到井里,自身也难保了。他想自己的生命这次恐怕真的是倒计时了,可是方妙然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他,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些什么?朱理想这一时刻比任何时候都想见到方妙然,一直想到自己泪流满面。
  胡来法师和高智慧都是成熟的社会人,大风大浪走得多了,虽然这次落入了小阴沟,但他们是没有时间去遗憾和后悔的,高速转动的大脑都在推算、分析和思考,看如何找到方法脱险,不过这俩超级计算机都陷入了死循环,找不出任何方法。
  地下室出现了几只老鼠的声音,地球是人类的,也是老鼠的。凡是人能住的地方都有老鼠,而且很多不适合人住的地方也有老鼠。
  “你是姓朱吧?”老鼠竟然还说话了。
  朱理想傻了,老鼠还能说话?更怪的是还能知道自己姓朱?!
  还是胡来法师脑子快,代朱理想答道:“是,他是朱理想,鼠界的朋友你们好,我是四面山的胡来,几位要是能帮我们脱身,保你们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用我的人格保证各位的利益!”老鼠们笑了,老鼠要什么荣华富贵呢?何况灰衣社搞运动是出了名的,惹了灰衣社,搞一场爱国卫生灭鼠运动那可是铜安市老鼠社会的灭顶之灾。
  “朱哥好,在下鼠老二,铜安市鼠界青年联合会主席,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把你的气味传给了我们,以前它被一些人类抓住,要点火烧死的时候,是前辈救了它啊!如果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不是被你救了而是被烧死,那也就没有我们这些后代了,我们能在这世上走一遭,多亏了前辈的大恩大德了。这次前辈落难,真是我们报恩的时候了,就算我们被灰衣社血洗了,我们也得把前辈救出来。”一只带头的老鼠说道。
  这老鼠的话音还没落,胡来法师口授,原灰衣社社长办公室主任高智慧手书并按上了胡来法师指印的求救信已经递到了朱理想手上,朱理想闻弦歌而知雅意,赶紧双手捧出笼去,老鼠衔了求救信就跑了。这封求救信是给铜安市佛教协会会长无用禅师的,胡来想了N遍,终于判定无论如何无用禅师不可能与灰衣社有瓜葛,而且是可以招来足够救兵的佛教同志中最近的,时间就是生命。一切都靠老鼠和无用禅师了,希望救兵能赶在苏来苏之前到达。
  愿望往往是美好的,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先到达的是苏来苏。
  灰绸衣黑单裤,白线袜圆口黑布鞋,加一副墨镜,小平头,身量中等,不胖不瘦,右手拿着个不断冒烟的大烟斗。苏来苏看着面貌很普通,除掉戴个墨镜叼个烟斗有点各色,他看起来和公园里面的老头差不多,丢进老头堆里估计很快就被淹没了,不会给人留下太多的印象。但就是这么个人,控制着一个庞大的组织,掌握着成千上万人的生死荣辱。
  人不可貌相是真理啊!
  苏来苏没说话,先哈哈哈大笑三声,本来朱理想觉得他很牛掰,结果看见苏来苏这么没素质地得意忘形,一下子又觉得这人真没品。
  苏来苏伸手从右裤兜掏出来一个东西,摊在手心里给朱理想他们看。
  原来阎浮果已经熟了,光芒内敛,看着就像个最上品的羊脂白玉雕成的核桃一样。
  苏来苏开口了:“多亏各位劳心,才有我苏来苏的今日。胡来,你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四面山的老大竟然被关进了笼子,老大变成老鼠了,这就是命,劫数到了,菩萨也保不了你。高智慧,你也没想到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也不愿意你就是藏在社里祸害的鼹鼠,但是我不相信任何人,我试过你好多次,你都没有暴露,这次胡来落网,我特意让你去接人,终于把你试出来了。可惜啊,灰衣社像你这样的人才不多,再找个你这样用着顺手的办公室主任还真不容易。”
  苏来苏看胡来法师等人都不理他,觉得殊无意趣,也就不想浪费时间了,道:“按照灰衣社的规矩,我选中的人进了这个电笼子,都是先饿几天排干净肚里的脏东西,然后用高压水枪伺候,冲干净了再慢慢搞电炉烧烤,烤香了给兄弟们聚餐。”顿了顿,苏来苏又道:“但是今天我心情超好,说来三位还都是我的恩人,胡来师傅让我能够有阎浮果的缘分,高智慧这些年帮我做了不少事情,而这个小孩子,你是朱成龙的孙子吧?”说罢苏来苏摘下墨镜,朱理想瞬间石化,这不是自己爷爷吗?可爷爷很多年前就被抢劫犯杀死了啊?
  苏来苏道:“我一看见你就知道你是朱成龙的孙子,你和你爷爷长得很像,我是专门照着你爷爷的照片整的容。当年我就是那个抢劫犯,为了3000块钱就把你爷爷捅死了,第二天的那张报纸现在还在我的密室里面挂着。说起来,你家也是有恩于我,正是靠着那笔钱,我才慢慢发家,有了今天的地位。”
  苏来苏好像亏了大本一样,最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这样,为了本人表示对三位的感激,我决定直接将各位烤成灰,然后撒到四面山的白燕溪去,算你们得个善终。”
   胡来和高智慧面无表情,完全把苏来苏这个人和他说的话当成空气处理,俩老江湖知道,说什么都是废话,何必彼此娱乐,而且苏来苏娱乐的成分还更大一些。朱理想则是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反正看见胡、高两位大人都没吭气,自然缩在一旁不做声了。
   苏来苏拍拍屁股摇头晃脑哼着不知道什么小曲就走了,烟斗抽得吧嗒吧嗒响,吞云吐雾地爽歪歪了,你说长生不老这样的好事竟然被他弹了阵破吉他就整成现实了,他能不爽吗?
   地下室门被苏来苏一关,光线基本全部掐断,又变得差点伸手不见五指。
   慢慢地空气中暖和起来,铁笼的颜色也开始变化,这笼子还是电加热的,笼子里面三个人这下可糟了糕。隐隐地听到外面还在打雷,朱理想也像被雷劈了一样惊惶失措,这下要变成烤全人了。
   热气不断升腾,更要命的是墙上还有几个龙头不时地喷出点水雾,搞得地下室湿度急剧上升,加上高温,三个人的感觉就像来到了新加坡逛街,随着温度继续升高,又好像从新加坡转到了芬兰洗桑拿浴,脚底板上也越来越刺激,朱理想左脚跳了换右脚跳,蹦蹦跳跳地,频率越来越高,比减肥操还难受。
   再后面朱理想晕倒在地,胡来法师示意高智慧,两人把朱理想打横抱起来,当然俩人地上的四个脚底板仍然保持着不停离地的交替跳跃,慢慢地空气中弥漫起一种皮肉烧焦的味道,水蒸汽密度也快到了一种可以糊住人的口鼻的程度。
   胡来法师不跳了,把朱理想扔在地上,高智慧傻了,停下来看着自己的师傅。
   只听见胡来法师高喊道:“舅舅救命啊!”
   地下室门立即开了,一个背上长俩翅膀的尖嘴高大中年男子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道:“大殿起码200平米啊,你可不能反悔,装修要好!”胡来法师道:“舅舅啊舅舅,还是你够狠,苏来苏走出门的时候我就开天眼瞄见你躲在门后面了。这次你是看见有这个小娃在这,吃定我了,要不然我一定能比你挺得久,把我烧死了,你那庙更加没戏!行行,那块地按你提的要求整,四个月内给你全部到位。”
   原来胡来法师竟然是雷公的外甥。雷公一直缠着胡来要他在四面山上批块地盖个雷公殿吃供奉,胡来法师一直不同意,亲戚归亲戚,生意归生意,胡来这个全国五百强集团掌门的钱可不是那么好要到的。当然雷公也不是省油的灯,坚持不懈地等机会,这会胡来落了难,那可是天赐良机,正好讨价还价。苏来苏螳螂捕蝉抓胡来,没想到胡来的雷公舅舅黄雀在后,正所谓人贱自有天收,阎浮果还没到苏来苏嘴唇边,雷公就起了个专打贱人的贱雷把他雷倒了,然后跑回地下室外面操纵电笼子,逼胡来认账给自己盖庙。胡来自己能挺住,但是朱理想没他那么能顶,为了朱理想,胡来只有让步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无用禅师那头效率也挺高的,他用保密电话直接拨通了北京,中央特警部队坐着高速直升机紧急出动,把铜安市公安局和铜矿山等涉黑地点都控制住了,奴工全部得救,其状惨不忍睹,从井下出来刚见到阳光就倒下了不少,吃第一顿饭又噎死了好几个,好容易才稳定住剩下的人的生命体征。全体黑帮人员在前灰衣社办公室主任高智慧的指挥抓捕下或死或被抓,无一漏网。灰衣社集结好的那个千人队抓起来更是省事,按原有建制原地直接改编成了千人劳改大队,火车送到某沙漠基地防风斗沙、战天斗地去了,这劳改大队的犯方管理队长你道是谁,那当然是我们公安专业出身的左景林前局座。估计雷公的威力比较猛,苏来苏的尸体除了剩下点衣服裤子的残片外基本全部消失。
  有地上社会,就有地下社会,但是自古邪不压正,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黑社会再强大,也搞不定政府的。
  阎浮果给朱理想吃了一半,另一半胡来法师带回去给金蛇七步倒吃了,朱理想和七步倒都没了性命之忧,只是朱理想的蛇珠和阎浮果的效能相克,反正做超级男声是没戏了,七步倒也成了凡蛇,估计胡来法师死翘翘的时候它的寿元也就差不多了,不过总比一个月强多了。
  铜安鼠界青年联合会主席鼠老二光荣立功,获准带着铜安市老鼠们全体移居四面山无忧谷,胡来法师保证无忧谷不会有猫,也不会有猫头鹰和蛇等等天敌,但是鼠老二要负责在无忧谷严格执行鼠类计划生育政策。
  皆大欢喜,众人喝了庆功酒,就此各奔东西。
  朱理想身体依然虚弱,无用禅师安排他住进了铜安市郊的铜矿工人疗养院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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